來源:中國婦女報(ID:fnb198410)
近日,網曝某女星花邊新聞,稱其“又被渣男騙財騙色”,該消息的不脛而走讓“吸渣男體質”一詞再度活躍于網絡。本文無意于辨明、討論女星的個人生活,只對此消息所翻出的“吸渣男體質”一詞所暗含的社會與文化意涵作一簡單分析。
“吸渣男體質女”的“四宗罪”
作為一個網絡流行詞匯,具有“吸渣男體質”的女生,指那些在戀愛關系中總被騙錢騙色,常常遭遇暴力與出軌的女性。
概括而言,網友眼中的“吸渣男體質女”具有如下四層含義。
四層含義
第一,太“傳統”,過度順從、太善良、太識大體、太體貼、總是為男生著想,特別容易引發男生的征服感,使男生不珍惜,即“好姑娘總是遇渣男”;
第二,太作、太矯情、愛慕虛榮、貪財,使男生產生倦怠與疲乏,從而逃走;
第三,太蠢、太笨、智商不在線、不能吸取教訓,從而接連受騙;
第四,不知檢點,給壞人以可乘之機,諸如《姑娘請你一定不要成為“吸渣女”》文章給出不要出現在不算正規的地方、不要和異性曖昧、要懂得保持距離、要懂得拒絕的警告,認為“吸渣男體質”的女生遇到渣男都是自己招來的。
分析網絡上對“吸渣男體質”的歸因,可以看到“傳統”女性美德所發生的一定程度上的松動,諸如認為女性太“賢良淑德”未必就能帶來男性的“以禮相待”,反而會遇到渣男,這反映出在現代陌生人社會中,個體對建立自我保護的認同,也反映出對傳統女性自我犧牲與奉獻品質的批判,這一點也幾乎是性別平等主張中最容易被接受(尤其是被女性接受)的一點,對有些不真正理解性別平等理念的人而言,這一點有時等同于性別平等。除此之外,關于“吸渣男體質”原因的描述中,則仍然大量充斥著對女性的偏見,如認為“吸渣男體質”的女生都是因為本身愛慕虛榮才容易被騙、太笨才會接二連三上當。
責備受害者與受害者羞恥
“體質”一詞本是個生物學和醫學的概念,強調個體所具有的一些非常穩固的特征,帶有濃厚的本質主義色彩。
即便“體質”的形成與后天因素有關,也需要長期的累積。在網絡語境下,“體質”一詞被假借來對那些超出個人控制能力的特點進行解釋,原本帶有很強烈的自嘲與反諷的意味,表示個人對某些事件的無可奈何。與“屌絲”等網絡流行詞匯一樣,其在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是弱者對某種強勢力量的話語抵抗。比如,很多公眾人物自嘲是“招黑體質”,即總是無緣無故地在網絡上被網友罵,被黑、被潑臟水。
與“招黑體質”一樣,假如“吸渣男體質”是某些“遇人不淑”的女生自覺使用的詞匯,也可視作女性自身的一種無可奈何的自嘲態度。但是當這一詞匯再次被強勢話語所掌握時,卻往往變成一種指責和壓迫,大有“你就是這樣的人”“活該你被騙”的含義。
特別需要警惕的是這種“活該你被騙”的心理被受害女性內化,而演變成一種羞恥的情緒。就像女性主義者所批判的“蕩婦羞恥”論調一樣,一旦女性遭到強奸,就將其歸咎于受害女性太過“放蕩”,而“放蕩”的女性是不值得同情,甚至是應該遭到譴責的。在戀愛關系中受害的女性,如果被貼上“吸渣男體質”的標簽,再將“吸渣男體質”與愛慕虛榮、太笨、不懂得拒絕等品格相聯系,也將給受害女性造成極大的傷害。
聯想在PUA和東南亞“殺豬盤”騙局中受害的女性,往往不僅遭受著被騙財、騙色、引誘自殺等身心的傷害,更面對著難以啟齒的羞辱感,甚至這種被騙的羞辱感所造成的傷害超過了被騙本身所帶來的傷害,使其人生處于崩潰的邊緣,就可以理解這種簡單粗暴的貼標簽并為之賦予道德批判的做法所具備的殺傷力了。
善意的提醒與弱者的表達
與“吸渣男體質”相比,在網絡上搜索“吸渣女體質”所給出的搜索結果則極少,相關討論也很少。這意味著相比男性,對女性“不要上當受騙”的提醒和告誡更多。除了上述責備受害者的傾向之外,這也似乎暗含著一種女性更是弱者的論述。而進一步考察“渣男”一詞的含義,則發現其核心含義是“不負責任”,可見即便是在現代社會,一個正常的(不渣的)男人依然被視為是對女性“負責任”的男人,也意味著女性仍然是一個需要男性來“負責”的弱者。
不要做“吸渣女”與“不要與陌生人說話”“女孩出行要注意安全”等一樣,更像是一種“提醒”,提醒女性依然生活在一個男性為強者、處處充滿威脅的環境中,要時時防止被騙財騙色。這是一種對女性的提醒,同時也是對建設女性友好社會的忽視。
而我們需要的或許不是這種善意的提醒,而是充滿平等、尊重、坦誠相待的社會環境。只有當女性不被視作容易上當受騙的弱者,而是同樣值得尊重、需要平等對待的個體時,才會真正避免女性被騙的局面。除了“提醒”女性之外,真正需要提醒和改變的是施以騙術的男性。假使這些騙人的伎倆純粹屬于當事人分分合合的情感糾葛,還可視為是不容置喙的情感私事。但當“騙術”被演化成類似PUA騙局和東南亞“殺豬盤”中謀財害命的惡劣手段,當女性被視作其用以謀取不當利益的“寵物”“工具”時,則令人不寒而栗。
總而言之,從個體自由選擇的角度來講,我們需要營造平等、尊重、包容、真誠的社會文化環境,給予男女兩性自由探索、嘗試、建立可信賴的親密關系的寬容度。更要給予其權利的保障與法律的保護,對于那些在親密關系中受到傷害的女性,比如在親密關系中遭受暴力與財產損失的女性,則需要有法律來保障其人身與財產權利。